江羽下定决心，要找父皇求一个侍卫。当朝皇帝好美人，子女多到他名字都叫不过来。
只有在每年的除夕宴上，他才会端出父亲的姿态，见一见自己的孩子们。今年的宴会，
也如往常一般热闹。按照长幼顺序，公主和皇子们都要依次上前，对父皇说祝辞，
再讨些赏赐。毕竟是新年将至，皇帝也很容易心软。
在江羽前面的七公主便是得了去江南游玩的机会，八公主则是要搬到另一座风景更好的宫殿。
轮到江羽的时候，她不慌不忙地行礼，说出了自己的心愿。“朕的九公主，竟然没有侍卫？
”皇帝扫了一眼其余公主身后立着的玄衣侍卫，声音里有一丝极浅的怒意。
本朝无论公主还是皇子，从十岁起便都有了侍卫；如若是更受宠些的，
如皇后所出的太子和三公主，更是有自己的仪卫队。江羽垂着头，安静地仿佛没有一丝委屈。
她的母妃本就不是多受宠，去世后更是没什么人提起。皇帝忙于国政，
自然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缺了侍卫。“父皇定马上为你找一位武功高强的侍卫，
明日一早，就让她去你宫中。”皇帝这么说着便摆了摆手。他身后的一位小内监悄然退下，
想必是去办这件差事了。江羽心下一松。虽然她知道父皇不会拒绝自己的这个请求，
但没想到明日就能见到走马上任的侍卫。这样，自己也能少受些欺负。她对帝后端正地行礼，
便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。除夕宴上的饭食，算不上多好吃。因着宴席时间长、后宫中人又多，
御膳房为保稳妥，上的尽是些温吞吞的蒸菜，但江羽还是津津有味地品尝了每一道。她想，
从除夕到正月初二，自己可以休息三日，之后再去上课时，便不会像以前那样胆战心惊了。
这个新年很好，江羽忍不住对自己的十七岁，多了几分期待。除夕宴上笑语盈盈，张灯结彩。
可如果将视线转至皇宫最北边，就只会见到一片压抑的黑暗，唯有几支火把在风中颤抖。
深冬的寒风里，一个小内监哆嗦着跑过火把照亮的路，敲了敲眼前殿阁那扇沉重的大门。
他像害怕什么似的，也不敢多待，对开门的人耳语几句，便匆匆离开了。
“你们谁想去做九公主的侍卫啊？”说话的人，正是统管宫中侍卫的王裕。
王裕眼前站着的数十人显然是刚经历一场打斗，有人脸上挂彩，有人正在活动着手腕。
王裕一开口，这些人就全部跪下，态度恭敬，但却没人应答。对此，王裕并不意外。
这些人均已训练多年，有些成了常伴圣驾的御前侍卫，有些跟随皇子浴血沙场，
挣得军功回家，好不荣耀。即使是退而求其次、做了公主身边的侍卫，
他们也都更愿意护卫那些在皇帝面前得脸的公主。
他眯着眼睛将底下众人的神态细细看了一遍，才清清嗓子道，“杜秦，你去吧。
”正月初一的清晨，江羽刚刚打开殿门，就在冰凉潮湿的空气里打了个喷嚏。
侍女心明给江羽披了件外衣，道，“公主，您先用早膳吧，刚送来的，还热着呢。
天大的事比不过吃饭啊。”江羽扑哧一声笑了，她穿上外衣，发现只有心明一人，
便随口问道，“心楚呢？我记得她念着早膳的糖糕，不会自己跑去偷吃了吧？
”心明扶着江羽坐下，熟练地给她挽起长发，道，“她去领衣料了，
说早些去能给公主挑些您喜欢的颜色。”说笑间，心明还要为江羽上些口脂，
却被江羽拒绝了，“今日无事，何须用那些繁琐玩意儿？怪不舒服的。
”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，又道，“心明，把那个步摇取下来，沉甸甸的。
”心明瘪了瘪嘴：“我们宫女还会戴绒花呢，公主何须这么委屈自己，一点装饰也不戴。
”江羽拍拍心明，顺手把妆台边花瓶中的一支茉莉插到发髻边，“这样总行了吧，
我的好心明。”梳妆完毕，江羽扶着心明的手踏出寝殿，隔着老远，就见到半开的宫门外，
站着一个玄色的身影。杜秦今年十八岁。从九岁起，她就在王裕手下训练，先学着保护自己，
之后就是保护别人。“记住，贵人的命，比你我的都重要。”王裕的声音犹在她耳边回响，
“总有一天，你们会成为皇上，皇子，或者公主的侍卫。誓死效忠，不可懈怠。
”当王裕让她去护卫九公主时，杜秦心里毫无波澜。她从未见过九公主，
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否“受宠”。但她能确定的是，
自己终于可以走出这个暗不见天日的训练场了。于是在正月初一的清晨，
她便提前来到了永宁宫外候着。听说九公主，多年来便是独自在这里长大。
她走近时发现殿门半掩，里面有笑声若隐若现地传出来。她整理了衣服，摆正了佩剑，
刚想开口，便看见一位女子从殿中走了出来。她身着鹅黄色的长裙，外面是更浅一色的披肩，
乌黑的长发挽起，不饰珠翠，眉眼柔和，带着淡淡恬静的笑意，似初夏的夜晚，
于云后升起的新月。想必，这就是九公主了。杜秦向前一步，朝着公主的方向单膝下跪，
“在下侍卫杜秦，愿护公主周全。”远远的，江羽看见殿门外的那个身影朝着她的方向跪下。
她说她叫什么，杜秦？江羽不自觉整理了一下衣服，轻声道，“无需多礼，起来吧。
”她还在想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太小，但杜秦马上就站了起来。虽然没再跪着，
但她也没有走进殿中的意思，只规规矩矩地立于殿门外。江羽清了清嗓子，
稍微提高了些声音道，“你进来吧。”直到杜秦走近，江羽才发现，
这是一个相当年轻的侍卫。杜秦个子极高，身穿侍卫的黑色制服，
发髻用一根乌色的木簪固定。她垂着眼，神色恭谨却不卑微，
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江羽正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，去拿衣料的心楚回来了，
很快整个永宁殿里都充盈起笑声。“公主，衣料我领回来了！”江羽被心明、心楚簇拥着，
心情也明快起来。她对杜秦道，“你别拘束，南偏殿里有茶点，先去休息片刻吧。若有事，
我会叫你的。”杜秦恭谨应下。多了个杜秦，永宁殿里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改变。
江羽还是每天按部就班地当着九公主。清晨，她梳洗换衣，若有时间便匆匆读几页书。
期间心明和心楚一个提膳，一个打扫。直到江羽一切收拾妥当、准备去上课时，
才会看到杜秦等在殿门外。在去往书堂的路上，她也总是默默走在江羽身后，不多说一句话。
有一日早晨，还在用饭的江羽突发奇想，小声叫了声“杜侍卫”，
下一秒一道黑影便闪进门里，停在桌边，把江羽吓了一跳。“你刚刚在什么地方，
为何能听见我在叫你？为何进来的速度如此之快？”江羽好奇极了。杜秦顿了一秒，“外面。
”江羽哭笑不得，却也意识到，杜秦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。她原以为，
来的会是一个绣花枕头。毕竟在这深宫里，有几个人会愿意护卫，一个默默无闻的公主呢？
永宁宫虽小，但每日的琐事依然不少。江羽不愿让心明和心楚太过劳累，
去书堂的路上便只让杜秦陪着。虽然杜秦沉默寡言，但在江羽面前有问必答。如此，
需要一炷香时间才能走到的书堂，也不显得遥远了。今日在去书堂的路上，
江羽正饶有兴致地追问侍卫的一日餐食，未料竟在半道撞上了七皇子。七皇子江心严，
在父皇面前总是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，但私下对江羽这位不出众的妹妹，
却是一肚子捉弄人的坏水。如果只是些抢书本、扯头发的小事，江羽也不想生事，毕竟，
对方是贵妃所出的皇子。只是在去年初冬，江心严竟在江羽上课的必经之路上，做了个陷阱，
毫不知情的江羽狠狠摔了一跤。护着江羽的心楚伤得更重，额头都流了血。也就是在那一日，
江羽决定，一定要向父皇讨一个侍卫。今日那江心严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。
他瞟了一眼江羽身后的杜秦，笑道，“九妹妹倒是亲近下人，刚刚我瞧着，
像是和这奴才聊得投机啊。”江羽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平稳，“见过七皇兄。
我有问题想要在课前请教先生，就先走了。”她不欲与江心严过多纠缠，托词说完便想离开。
不料，那江心严却拦住她，似乎想要抓住她的手腕！江羽还没出声，
之后的一切似乎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：杜秦上前一步，站在她面前，挡开了江心严。
而江心严的侍卫也站了出来，拳头直直打向杜秦的脸，但杜秦轻巧地躲了过去。转瞬之间，
两人竟是站在原地，打了几个来回。江羽原本担心杜秦受欺负，毕竟七皇子的侍卫，
想来一定是精心挑选的高手。但没过一会儿，却是江心严的侍卫痛苦地倒在了地上，
颜面扫地。江心严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始终沉默的杜秦，和一旁面色平静的江羽，
最终还是没有再生事。他狠狠踢了侍卫一脚，道，“没用的东西，自己回去领罚！
”便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。一众小厮和侍女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。江羽看着杜秦，
有心想问些什么。但最终，她只是轻轻一笑，道，“谢谢你，杜秦。”她转身，
不疾不徐地朝书馆走去，“咱们快些走，不然要迟到了。”本朝的公主与皇子们，
均要在书馆读书，直到出宫开府。上课前，江羽偷偷瞟了一眼外面。
竹帘外隐约可见几个人影，其中有正在聊天的侍女，正在斗蛐蛐的小厮，
还有站得笔直的杜秦。她笑了笑，将注意力转回书本里。九公主上课时，
杜秦一人站在外面等待，倒也不觉得无聊。她自小训练，日日起早贪黑，
极少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，站在初春和煦的阳光下，只是平静地站着。
书堂里隐约传来九公主说话的声音，柔和但又坚定。这么些日子下来，杜秦也发现，
这位九公主虽然外表纤丽柔弱，但遇上她看重的事情——例如上课，
她的态度会不知不觉变得极为严肃。杜秦正在出神，江心严的侍卫王弥走了过来。
虽然刚被杜秦揍了一顿，王弥倒没什么异样的表情。他本就打不过杜秦，
更别说两人是在护卫各自的主子。“杜秦，你以后怎么打算？”怎么打算？
自然是继续护卫九公主。杜秦心中想着，却也没说出来。言多必失。见杜秦不答话，
王弥自顾自地说道，“我可是好心提醒你。听说皇上有心要在公主中择出几位，
送往大漠和亲。眼下年龄最合适的，怕便是七公主。”见杜秦的目光看向他，王弥微微一笑，
“这也只是我听七皇子随口一说罢了，你爱信不信。”下课后，江羽本想直接回永宁宫，
走到半路却改了主意。“杜侍卫，陪我去御花园走一趟可好？”她兴致勃勃地盘算，
“听说宫中新培育出了一种梅花，想来应该已经开了。”杜秦自然没有异议，
主动接下了江羽手中的书箱。虽然她平日里就不爱说话，但不知为什么，
今日江羽就是觉得她怪怪的。沉默间，两人已经走到了御花园深处。这里种植了许多梅花，
清冷的香气铺天盖地而来。江羽问了个照料花木的小内监，又找了半晌，
才寻见想看的新品种。“听说这株梅花的香气中有蜂蜜一样的甜味，可惜，
这里的梅花实在是太多了，反倒闻不出它有何不同。”江羽摸了摸花树，感到有些惋惜。
她偏头看向杜秦，“杜侍卫，你能闻到特别的香气吗？”见杜秦摇头，
江羽似乎也不感到意外，“这宫中什么都多，连冬日的梅花，都是轰轰烈烈地开啊。
”她摇了摇头，似乎想赶走什么思绪，忽地对杜秦粲然一笑，“走吧，咱们去挑两盆水仙，
带回去慢慢赏。”永宁宫中，心明和心楚正在收拾公主的寝殿。她俩人比公主只略长几岁，
陪着公主一同长大，这类打扫收拾的活计，她俩是干熟的了。往日里，一边笑闹着，
事情也就做完了。然而今日，两人都只是默默埋头做事。偶尔窗外会传来几声鸟啼，
越发显出殿中的寂静。心楚把殿中的瓷器都擦了一遍，终于按耐不住，
对着正在擦地的心明道，“我不信你没有听说过和亲的事情。”心明顿了顿，直起身来，道，
“听说了又怎样？”她定定地望着心楚，露出一丝苦笑，“你敢质疑圣上的旨意？
”“你又何必讽刺我，”心楚神情不忍，“如果娘娘还在就好了......”她所想的，
自然是永宁宫曾经的主人，九公主的母亲怡妃。心明截住了她的话头，“算时间，
(独家)江羽杜秦小说 爱丽丝瓜汤小说全部章节目录 试读结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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